朱比特的律者<2>

Julia von Valancius/Heinrix van Calox(Warhammer 40000: Rogue Trader)


「你還好嗎?」尤莉亞試圖冷靜地說。

距離上次海因里希出現在艦長室已經過了七年,七年前即使他們一起經歷了這麼多海因里希仍決定下船的時候,七年前他們談得不歡而散的時候。

「謝謝......的關心,一切安好,感謝您及時出手相救,除了艦身與引擎急需維修之外,我與隨行人員都沒有大礙。」海因里希板著臉,抽動的嘴角掩飾大部分的情緒,「反倒是您,我的拜訪是不是打擾行商浪人辦公了?」

海因里希的視線掃了掃桌上層疊的文件,實際上連地上、櫃子上,甚至是弒君棋桌上都散落著還未歸檔的書面資料。

「不,沒有打擾,我們坐著談吧,審判官。」尤莉亞伸手引導海因里希走向會客用沙發,她急切地想要離開辦公桌的這堆文件,她可不能在這種環境跟海因里希談話。

「阿貝拉德退休了,所以總領的職位空了缺,最近忙得很──」尤莉亞剛說到一半才意識到她不能用以往那種輕鬆的態度對待海因里希,尤其是高升科羅努斯擴區審判官的馮·卡洛克斯,她看了一眼海因里希確保自己沒有透漏多餘的訊息。

尤莉亞這才發現海因里希直盯著她,也許是她的停頓太過突兀或是她的表情曝露了,海因里希的眼神頓時蘊含一絲哀傷。

「您不需要對我這麼防備,況且我的到訪純屬意外,我也不會恩將仇報利用您透漏的資訊。」海因里希闔上雙眼脫離尤莉亞的注視,哀嘆後睜眼再度看向她。

「尤其是在審判官您停留在此的這段期間,。」尤莉亞瞇起眼,不自覺地抬起下顎。

海因里希恐怕是被行商浪人的敵意嚇著了,他別開視線坐向沙發。

「您預計停留多久?」尤莉亞也不想顯露如此不客氣的態度。

但是尤莉亞對於和馮·卡洛克斯審判官的相處模式太過生澀,她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控制力道。眼前的男人是科羅努斯審判庭的最高領導者,同時也是她的昔日夥伴、她曾死心塌地的......

行商浪人生硬的語調讓海因里希猛然抬頭,「如果您......不樂意的話我可以馬上聯繫審判庭,雖然可能會導致我的行蹤曝光,但是這點風險我是承擔得起的。」

尤莉亞注意到審判官咬著牙說出最後幾個字,她因此略顯不安,「我沒有不樂意,我──」


尤莉亞一直以來都不擅長掌握海因里希的情緒起伏,那些隱藏在嚴厲語氣下的溫和神情與責備裡的關切,猛然將她推開卻又攥緊她的手。她試著閉上雙眼只聆聽他聲音裡的溫柔,別看也別問海因里希的真心實意,她曾相信即使沒有承諾她也能跟隨海因里希真誠的心跳聲。

但是她累了,最後一次她決定不去猜測他的意圖,最後一次她聆聽他離去的腳步聲,她放棄去猜想即將變得遙不可及的男人究竟在想些什麼。


「我......希望你留下,」她不再猜想也不再挽留後,反而更容易開口了,「我們都無法保證審判庭前來營救的這段期間您的船艦不會再被襲擊,作為行商浪人我更不希望在聽到審判官訃聞時會被認為牽涉其中。」

聽到尤莉亞的回答,海因里希吃驚地看著她,動了動下顎似乎想要辯駁,但是尤莉亞逕自繼續說。

「如果我的態度與招待不周讓您不愉快,請容許我為此致歉,這段時間我們仍努力回復到王朝的全盛時期,希望您海涵。雖然作為行商浪人我沒有權利過問您此番航線的目的以及被追擊的主因,但如果您需要協助,馮·瓦蘭修斯樂意效勞。」

尤莉亞前屈上半身表示歉意,此時的她只是一名馮·瓦蘭修斯,而眼前的男人卻是尊貴的馮·卡洛克斯審判官。她聽到海因里希坐立難安的聲音,又一聲哀嘆後才聽到他開口。

「我原諒你,我能理解你們的困難,」海因里希扶額抹了抹臉,彷彿這麼做就能卸下他那張面具,「我們會停留到船艦修復完成,這段期間勞煩行商浪人支援護衛與協助維修,希望不會對你們造成太大的負擔。」

尤莉亞挺起身看向審判官,海因里希的臉還埋在掌心裡遮掩表情,如果她聽得到,那便是無奈的怨嘆與微小的破碎。

「願榮耀歸於黃金王座,馮·瓦蘭修斯在此效勞。」行商浪人說。



尤莉亞在那之後聯繫上婕伊,起初婕伊仍藏著掖著但依然敵不過尤莉亞的逼問。根據婕伊的情報她很快歸納出結論──審判庭的不容妥協終於逼急科羅努斯擴區的犯罪集團,雖然婕伊勸阻了卡斯巴利卡卻無法阻止其他集團,暗殺也不是第一次發生,雖然這次運氣好被馮·瓦蘭修斯救下,然而情況只會越演越烈,除非他們見到審判官的屍體否則不會罷休。這也是馮·卡洛克斯審判官不以審判庭名義出行,反而乘坐民航艦隱匿蹤跡的原因。

得出結論後尤莉亞離開甲板返回艦長室,艦長室位於虛空艦最安靜的位置,適合辦公也適合思考,但更適合此刻的她,尤莉亞推開辦公桌,爬進座椅裡,窩在這偌大艦長室的狹小辦公椅上。她沉默了好久,久到她足以接受海因里希差點死在這片星系,差點死在她不知道的時間與地點,被海盜轟成碎片飄散在宇宙裡成為太空垃圾。

如果婕伊沒有攔截這起暗殺,如果婕伊沒有告訴她,如果她沒有相信婕伊的訊息,如果她錯讓海盜炸毀那艘民航艦......

七年前他們分別後,每回虛空艦跳躍亞空間尤莉亞都會想著:「他還會留在原處嗎?」阿潔塔曾向她說過的落難遭遇就像外裹糖霜的夢魘,直到虛空艦安全抵達前她無法知曉這次亞空間跳躍的後果,時間究竟流逝了多久、事物如今是什麼模樣,一如她無法得知遠在宇宙另一端的海因里希此刻是否平安。她只能咬牙承受每一次的風險,因為探知宇宙是行商浪人的使命,是她窮極一生的任務,是她將性命奉獻給神皇的交代。

惴惴不安時她總會看向海因里希曾經待著的位置,回想再也不會提出回應的他曾說過的話;阿貝拉德每一次也會在這時候走向她,用著看透一切的眼神、道盡一切的語調向她回報所有盟友的近況。

但是這些都不會再有了。七年了她還是沒辦法適應,適應每個朝夕相處的夥伴都下了船,適應沒人再叫喚她的本名而不是頭銜的日子,適應那嚴厲的溫柔神情也許不會再有了。

「尤莉亞?」

她沒有聽到海因里希進房的聲響,她沒有發覺自己的憔悴,也沒有察覺到臉頰上的兩行水痕,有那麼一瞬間她彷彿回到剛成為行商浪人的時候,她最為脆弱的時期。

「妳還好嗎?音陣大師告訴我妳可能在這。」海因里希滿臉震驚,他小心翼翼地前行。

「不,並不好。」尤莉亞坦白,她的聲音啞嗓。

她不想再假裝自己不再愛他,她從來沒有試圖等待他回頭,也從來沒有要求復合,她只是再也無法讓任何人走進心裡,走進他曾待過的位置。海因里希離開的時候帶走了她最脆弱的一面,因為那是唯一能與他的軟弱相互映照的容貌,那之後她再也沒有哭過,再也沒有痛過,再也沒有軟弱過。

直到他將這一切重新帶回。

「雖然我讓阿貝拉德提早退休,但實際上我已經無法負荷每個人的離去,每一次抉擇都變得更加艱難,我已經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尤莉亞的思緒不著邊際,她眼神失焦地望著四散在桌面的文件。

海因里希在她沉默的間歇走到她的桌前,「海因里希,你知道我無法強迫你留下或離開,我沒有資格約束你,我只能祈禱你明白我的心思,如同你觀察我的舉止得知我的心意,作為帝皇忠實的僕人我們都沒有權利終止彼此的神聖任務。」

「......尤莉亞?」

海因里希的徬徨疑問一度讓她退卻,但恐怕已經沒有更多機會承擔她的猶豫,也許下次見面他們之中的某一人就會化成宇宙的碎片,如果讓她選擇,她會期望同歸於盡。她祈禱神皇看不見她此刻的叛變,她祈禱自己能忠實地面對本心。

「但我必須打破我對黃金王座的誓言,如果我讓祂忠實的僕人背信......願祂諒解,此時的我只想忠於七年前的自己。」

「尤莉亞,你到底想說什麼?!」海因里希雙手拍在艦長的辦公桌。

尤莉亞已經顧不及海因里希的焦躁不安,她抬起頭堅定地看向海因里希,那股凝視讓海因里希卻步了。

「海因里希,放棄審判庭吧,你早該如此的,」尤莉亞抿了唇再度開口,「接受我的提案擔任馮·瓦蘭修斯的總領,就當是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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