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交季節的限定菜單<5>

贊柯‧嚴達/埃德金‧達維斯(龍與地下城:盜賊榮耀)
柏捷頓家族×麻雀變公主AU

↪前集 社交季節的限定菜單<4>


木製砧板傳來充滿節奏的敲擊聲,站在角落的傭人看著勛爵將食材切丁,神色緊張,深怕勛爵弄傷了自己卻又不敢上前阻止,然而一旁的廚師聆聽著俐落的聲響卻是安心的微笑。廚師看著食材準備差不多的時候,協助勛爵點燃爐子的火。

埃德金把平底鍋放上爐子,拿起橄欖油倒入,隨後握著鍋柄輕晃,讓橄欖油流向邊緣,平均地鋪滿鍋底。隨著溫度升高,平底鍋冒起白煙,埃德金抓起一把切碎的食材扔向鍋內,水分瞬間被熱油蒸發,同時飄出熟悉的香氣。

「勛爵打算準備怎樣的早餐嗎?」

年輕的傭人看到公爵難得走進廚房,表情震驚。公爵舉起手,輕揮手指示意,廚師便和傭人離開廚房。

「你是來打擾大家工作的嗎?」埃德金拿著木鏟轉身看向贊柯。

埃德金只著白襯衫,繫著圍裙,長袖挽起固定在手肘處,他看著一點也不像貴族,反倒更像正在張羅餐點的主廚。

「我不記得我有聘任勛爵擔任宅邸的廚師呢?」贊柯揚起嘴角,只是見到埃德金就讓他開心得不能自己。

「啊......那麼,因為我不是『專門聘雇』的廚師,所以我現在做的料理你大概也不會吃吧?」埃德金得逞地笑。他因為聞到了煎熟的香氣後,轉身放入龍蒿與奶油,用木鏟繼續翻炒。

「只要是你給的食物我都會吃。」

贊柯從後方摟住埃德金的腰,頭倚靠在他的頸窩,埃德金沒做出訝異的反應,反而平靜地朝鍋內倒入打散的蛋液,平底鍋滋滋地響。

自從兩人坦白後,感情升溫得迅速連埃德金也感到意外,他第一次旅居英國這麼久,第一次愛上男性,第一次在社交季節遇到能讓他產生長相廝守念頭的對象。埃德金每天早上在贊柯的枕邊醒來,都問自己「為什麼是這個人?」,他總想理解贊柯在自己心中的特別之處,卻只會迎來更難以壓抑的悸動;每當贊柯吻他,埃德金便會忘記當初離開捷諾維亞的原因,他開始懷疑自己是為了和贊柯相遇才踏上英國;每回他們的目光相視,埃德金都會產生一個念頭「這一切還會持續多久?」,但他從沒預料自己期許的答案是「永遠」。

也許是知道等待料理煎熟還需要一段時間,埃德金轉頭看向贊柯,他們的鼻尖幾乎碰在一起,埃德金按捺不住,眼皮即將闔上的時候輕啟雙唇。贊柯伸手端起埃德金的下顎,親吻他。埃德金緊握贊柯摟在他腰上的手,直到他被吻得有些難受,他向後頓了頓退開,贊柯卻更加傾身,拇指扳動他的下巴,當埃德金張嘴的時候再度深吻。

埃德金緊皺眉頭,贊柯卻依然緊摟著他,埃德金只能焦急地推開贊柯,熱吻在頃刻間分別,贊柯的眼神依然迷濛著。

埃德金立刻將平底鍋拿遠火源,另一手輕敲鍋柄好讓煎蛋與鍋底分離,他迅速抄起木鏟將煎蛋翻疊,「哎呀,差點就焦了,幸好沒事。」

埃德金拿出盤子,盛上煎蛋捲。

「這是什麼?」贊柯睜了睜眉目,恢復理智後問道。

蘑菇煎蛋捲。」埃德金雙手叉腰得意地說,「捷諾維亞被群山環繞,所以我們的生活基礎依靠山林的野味,就像先前的巧克力燉兔肉,野兔和野菇都是傳統食材。」

贊柯聽到埃德金的回答,愣住了,他反射性地想到白毒鵝膏菌而陷入焦慮,贊柯猛然緊閉雙眼。

埃德金注意到贊柯並沒有如他預期的高興,埃德金疑惑一會後才發覺自己的失誤,他慌張地端走蘑菇煎蛋捲。

「等等,」贊柯聽到瓷盤輕敲的聲響才睜眼,他按住埃德金的手,「我可以......試試看。」

「是我太粗心了,你不需要勉強自己!」埃德金面露心疼。

「不是的,」光是看著埃德金就平復了贊柯的思緒。

「反而我疏忽了,因為我從沒曝露這件事讓任何人知道,即使你偶然用蘑菇作為食材也不是你的錯。」贊柯訝異於此刻的自己,居然能平靜地向埃德金坦白多年來的秘密,他抿了抿唇繼續說,「如果你因為知道我不吃蘑菇,所以不會在我面前提起,而你也會......放棄將這道對你來說很重要的家鄉料理介紹給我,那才是我最沉痛的損失。」

埃德金感覺自己怦動的心跳,雖然埃德金依然愣在原地,但是端著盤子的手逐漸放下。贊柯拾起餐具,用餐刀切了一小塊煎蛋捲,接著用叉子叉起,埃德金望著贊柯的動作,仍懷揣著不安,埃德金很想出聲制止,但他選擇相信贊柯。

贊柯將蘑菇煎蛋捲放入口中,起初他謹慎地咀嚼,但在品味片刻後,他的表情沒有表現出不滿。贊柯慎重地放下餐具,埃德金驚慌得心跳加速。

「它應該是什麼味道?」贊柯緩緩開口問道。

「啊?味道?呃,春天的羊肚菌就像下過雨的森林,它的味道帶著木香,當辛香的龍蒿料刺激味蕾的時候,便能嘗到濃郁滑嫩的蛋......」埃德金看著贊柯逐漸垂下的眉目,「怎麼了嗎?」

「嗯,因為我品嘗起來也是如此。」贊柯摀著嘴,他看著盤裡的食物深思。

埃德金注意到他的眼眶泛著淚光,於是裝作沒看到,自己也拿起餐叉切了一口煎蛋捲。

「真好吃,不愧是我呢。」埃德金邊咀嚼邊得意地說,他將眼神撇向別處,好讓贊柯整理自己的情緒,他伸出手輕輕勾著贊柯的手指。

站在他身旁的公爵掩著臉,肩膀顫抖。

哈斯丁公爵體魄健壯、性格嚴謹,卻在埃德金的身旁啜泣得無法自制,埃德金聽得內心糾結得刺痛。他想像著,幼小的哈斯丁公爵即使坐擁財富與地位,都比不上他更渴望的雙親,傷痛在孤獨的童年裡,停滯了二十年才開始癒合。

小公爵的身影在埃德金的腦海中卻開始與一個熟悉的女孩重疊,小小的身軀,鈴鐺聲般的啜泣讓人心疼,埃德金想要安慰她,但是他最終沒有這麼做,他眼睜睜看著她落下斗大的淚滴,嬌小的女孩不符合年齡般地把嚎啕吞進肚裡,即使身在葬禮中,都沒人能聽到她的哭泣,除了埃德金。

「埃德金?」

埃德金聽到贊柯的聲音才回神。

「我沒事的。」贊柯以為是因為自己才讓埃德金擔憂,贊柯想伸手撫摸埃德金的臉龐。

「嗯。啊、我再做一盤吧,該給你的份都被我吃完了。」埃德金卻躲過贊柯的手,他故作鎮定,轉身走向爐子。

即使是捷諾維亞公主的大婚之日、英國的社交圈,或是迷人的哈斯丁公爵,埃德金都不該遺忘他最不該忘記的事,儘管那是二十九歲的他最不願接受的悲痛。

那時候,埃德金失去了一直以來相依的至親,姊姊席亞與姊夫獨留下的女兒成為他心頭的疙瘩,她靈動的雙眼與親姊相似的神情,全都讓他心痛。失戀也許只是埃德金逃離捷諾維亞的表面藉口,只是他為了掩飾自己從此孤苦無依的藉口。然而埃德金卻忘記了,那女孩也是一樣的,她也同樣失去了雙親,但她卻不像埃德金能與席亞相互依靠,女孩只有自己,就像曾經的哈斯丁小公爵一樣,只能與孤單的自己作伴。

「埃德金,和我說說話吧,告訴我你在想什麼。」贊柯看著正對窗外發呆的埃德金,雖然埃德金說著打算再煎一份煎蛋捲,他卻絲毫沒有動作,只是發楞著,贊柯知道情況不對勁。

「因為還有丹柏莉夫人陪著你所以你才熬過來,即使如此,多年來你依然背負創傷。然而她的情況卻比你更糟,因為我逃走了,所以......她只剩自己。」埃德金淡淡地說,語氣像是埋怨,卻聽不明白是朝向著誰。

埃德金以為,他只要離開了捷諾維亞,便能忘記悲傷、忘記責任、忘記現實,他妄想著會有比他更合適的人去撫養席亞的女兒,埃德金就不會再想起深愛的姊姊從他的生命中永遠離去的傷痛。然而這些預想卻因為贊柯而改變了,埃德金並不是同情贊柯的童年遭遇而已,他只是將自己該付諸的責任投射在哈斯丁小公爵身上,那些他應該向無依無靠的姪女付出的關心與疼愛。

「埃德金,『她』是誰?」贊柯疑惑著。

「贊柯,我、」埃德金猛然轉身,面向贊柯的瞬間卻愣住了,他對贊柯的感情讓他頓時遲疑了,但是女孩的哭聲依然縈繞在他耳邊,無法停歇。

「我......我得回去捷諾維亞。」埃德金別開了臉,試著不讓贊柯動搖他的決定。



「埃德金!」贊柯站在前廊朝他的背影呼喚。

埃德金走向馬車的步伐停下了,但他卻沒有回頭,他害怕自己一旦回望就不可能回國。

贊柯感覺喉嚨乾澀,話語卡在唇邊,他看著不再向前行的埃德金,他知道埃德金心意已決。儘管他試圖向埃德金追問原由卻只能得到隻字片語,贊柯這才知道,如果沒把話說清楚,聽者該有多煎熬,這也許是他曾對埃德金做過同樣的事的報應吧。

贊柯想要留住埃德金,渴望他離開後還會回來,祈求這次的分離不是永遠,他只差在還沒扯著埃德金的衣角哀求。贊柯·嚴達從何時開始成了這副落魄的模樣,縱使哈斯丁公爵可以擁有一切,贊柯卻獨戀異國的勳爵,只因為任何人都無法成為「埃德金·達維斯」,只有埃德金奪去他的目光,只有埃德金不畏身份階級的接近他,只有埃德金細心呵護他的苦痛,所以哈斯丁公爵只在乎埃德金。

贊柯思索片刻後,再度開口卻朗誦起詩句,但願別離不是永恆。

此腳佇立於中央,(And though it in the center sit,)
彼腳相對地遊蕩,(Yet when the other far doth roam,)
它會傾身聆聽耳語,(It leans and hearkens after it,)
待彼回歸,兩腳成雙。(And grows erect, as that comes home.)

贊柯的詩句聽來如此熟悉,埃德金回想起那首他只是為了練習英語而背下的英文詩,也曾是他在英國貴族面前誇顯的英文詩。

「這是一首讚頌愛情永恆的詩」,埃德金想起曾有人曾這麼解釋過。

埃德金猛然回頭看向贊柯,站在前廊的公爵看到埃德金回頭瞬間,綻開了笑容,他的笑顏坦然,表露信念。

埃德金沒再望著贊柯,他提起行李走上馬車,結束了英國的社交季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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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蘑菇煎蛋捲:加泰隆尼亞語Truites de Carrerol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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